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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友漁  用故事呼吸的人

張友漁不會英文,連星期一到日的英文單字,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背不起來。可是,她創造了一種語言,只要讀過她的作品,就會染上那種獨特腔調。就像看了《哈利波特》後,就會「去去,武器走」一樣。

何亮旻全家是張友漁的忠實讀者,張友漁的【小頭目優瑪】系列已經被何亮旻一家人內化了。帶著兩個小孩爬松羅湖的時候,大兒子問:「媽媽,這是不是有檜木精靈的森林?」何亮旻的妹妹在釀酒時,也謹記書中「卡嘟里部落」的傳統:對著酒罈唱歌,這樣酒才會香。

她不只是嘻嘻哈哈的「童話掛」,幾部作品都是令人心痛的社會議題。家有酒鬼老爸的讀者看了《我的爸爸是流氓》,彷彿又聞到爸爸身上的酸臭酒味……描寫新移民家庭的《西貢小子》,又令人感受被歧視、誤解的無奈……

今年四月,由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贊助出版的《再見吧!橄欖樹》,則藉著老樹之口講述張友漁自己童年的故事。

來自童年的養分

那株古老的橄欖樹與其懷抱裡的小龍眼樹是真實存在的。橄欖樹是張友漁寫這本書的目的,因為樹是她「前世的情人」。至今她每次回花蓮玉里老家,都會去抱抱它、跟它說話。後來,她拿了橄欖樹的種子回高雄種,長成了兩株小苗,「現在,就可以把要跟老樹說的話跟小樹說了。」

故事裡的大色狼「猴尖仔」也是真實人物。真實的猴尖仔比書中的更惡劣,不只偷摸路過女生的臀部,連自己的媳婦也不放過。「我原本要用真名的,後來想想算了,」張友漁忿忿的說。為了出口氣,她在書中給了猴尖仔一個很慘的下場。

書中描述七寧差點被水沖走,更是張友漁這輩子的夢魘。有回颱風過後,年幼的張友漁牽著更年幼的妹妹渡溪上學。張友漁和大水拔河敗下陣來,讓妹妹差點溺斃。這事至今讓她對下雨仍非常恐懼,只要一下雨,她就開始焦慮、不想出門,「總覺得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。」

下雨也常成為她逃避社交活動的藉口。她的友人形容她,說好聽是「珍惜獨處時光」,說難聽點是「孤僻」的人。不喜歡出門的她,常常藉著「鼻子過敏、下雨很煩」等薄弱的理由推辭聚會。

「你說我精神有問題,我也同意,」她坦承,在社交上她幾乎完全缺乏主動。好友何亮旻說,她的身體、心靈對環境和人都很敏感,太多的互動對她來說是負擔。好友們也很能體諒她不喜歡出門的心情,只有在她寫作很苦悶時寫信鼓勵她。

對張友漁來說,不論是跟樹說話、跟鳥說話、跟家裡的黑板說話,都比跟人說話容易多了。「跟陌生人說話也比較容易,」張友漁說,「我以前常開著車子到處跟陌生人聊天。然後,天黑了,他說再見,我說再見。我覺得這樣的關係很美好。」

找尋自己「合身」的位置

小時候的張友漁安靜、害羞、愛閱讀,「我媽以為我很用功,家事都叫我妹妹去做,」張友漁說。沒想到她成績單下來,只有國文及格,英文三分。

長大後,念了玉里高中的會計科,這就是她的最高學歷。她也一度很介意,認為其他人不願意跟她說話是因為她學歷太低。後來兩度去考空大,仍名落孫山。「我只要聽到考試就完全不行。連駕照我都考了六、七次,」她搖搖頭。

張友漁說,低學歷讓她不會有放不下身段的問題,什麼工作都可以做,「只是,做什麼都不快樂。」

她的《西貢小子》裡有篇〈不合身的世界〉,對推崇純真又有道德潔癖的張友漁來說,這社會也不太合身。她做過很多工作,可是總因為現實太醜陋、工作太無聊等種種原因而耐不了多久。

她曾經當過花店司機,在幫忙把花布置於靈堂後,老闆指示她:等儀式結束,花要回收再賣。「我很震驚,怎麼會有這種事?這種沾了死亡氣息的花,是要轉賣給誰?新娘嗎?還是替爺爺奶奶祝壽?」於是,她離職了。

她也擔任過某個賣納骨塔公司的企劃。工作內容是,免費帶老先生老太太旅遊,沿途幫他們拍照,終點當然就是納骨塔。等旅遊的照片沖洗出來,就去這些「潛力客戶」的家送照片,接著掏出產品目錄……為了業績必須虛情假意,這工作當然也被張友漁開除了。

她也以為自己適合當出版社編輯,沒想到才去了三個小時,因為發現校對工作太無聊,便閃電辭職。然而,她還是認命的在農會擔任打字員。無奈的打了六年字,直到末期,她報名了寫作班,這才發現真正「合身」的工作。

迷上寫作的張友漁,在工作時間用打字機打自己的小說,「那時候全辦公室的人都很討厭我。有人拿東西給我打字,我都很生氣,因為我只想打自己的小說。」後來,她索性辭了農會的工作。「我爸媽唸了很久,」張友漁說,「因為離開農會後,我就沒再寄錢給他們了,」她哈哈大笑。

在寫作工作穩定後,她回去探望農會同事。當年她在的時候,許多同事就在抱怨工作;幾年後,張友漁從打字員搖身一變成為獲獎無數的作家,而那些同事仍在抱怨工作。為了一份「穩定」,過得不快樂,張友漁對他們萬分同情。

張友漁式的富有

怕黑、怕鬼、怕高、怕下雨,什麼都怕的張友漁,偏偏就是不怕窮。剛開始靠投稿維生時,收入極少,每個月就等七、八千元的收入過活。一有稿費,她就全額拿去買白米,「因為我媽媽會醃醬菜,這樣配著吃就可以繼續寫作了。」

她曾經窮到把所有的戶頭清空後,還跑去汽車腳踏墊下進行「地毯式搜索」,撈出些不小心掉下的銅板。拼拼湊湊了一千多元,買了幾個包子又撐過一個月。這個只要呼吸故事就能過得很好的人,如此過著張友漁式的「富有」生活。

張友漁的生活處處是故事,她用相機拍下有趣小細節,像是房子裡無故冒出的白羽毛、台灣形狀的芒果核、表情震驚的風獅爺,都可能是故事的種子。

她家中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黑板,想到什麼點子,就寫在黑板上。但她的想像力更像板擦,把虛構與真實的界線模糊了:指南針變成了指鬼針、蜘蛛網裡藏著密碼、菜葉上的蟲洞是小蟲設計的窗戶……

就像《再見吧!橄欖樹》中的六悅,張友漁是「坐」著出生的。產婆拉著她的腳來到這世界,說是天生皇帝命。張友漁的媽媽為了保住她的「皇帝命」,一直堅守這祕密,直到張友漁上了中學才破功。

當不成皇帝,張友漁不覺可惜。經歷了半生波折,如今她終於找到最舒服的位置,隨時隨地被故事包圍著。她很滿意的朝椅背上一靠,說:「連皇帝命都沒我好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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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友漁 小檔案

本名張淑美,1964年生,天秤座。花蓮縣玉里鎮人。

作品包括【小頭目優瑪】系列【動物狂想曲】系列《我的爸爸是流氓》《西貢小子》《再見吧!橄欖樹》等30餘冊。曾獲金鼎獎、《中國時報》開卷年度好書獎、「好書大家讀」年度最佳讀物獎等多項肯定。

5次獲得新聞局優良劇本獎,作品《阿國在蘇花公路上騎單車》被改編成電視《腳踏車的祝福》與電影《單車上路》。

作者:林韋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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